面對這虎狼環(huán)伺的局面,葉凡卻不退反進,將柳如雪不動聲色地護在身后,目光平靜而銳利地掃過眾人,沉聲道:“我們不是投機商,是來拜訪真正的大師的。”
他身上那股久經(jīng)沙場的沉穩(wěn)氣勢,竟讓原本氣勢洶洶的工人們,不由自主地一滯。
就在這時,人群中,之前在樓道里哭泣的那個年輕姑娘擠了出來,她指著柳如雪,又驚又疑地喊道:“你……你就是那個繡出鳳凰的柳如雪!”
人群頓時嘩然,懷疑、好奇、驚艷的目光,全部聚焦在柳如雪身上。
為首的壯漢,也就是廠里的車間主任張鐵柱,是廠長李衛(wèi)民的忠實擁護者。
他根本不信報紙上的宣傳,冷笑一聲,故意刁難:“報紙上吹牛誰不會?有真本事,就亮出來!別光說不練,當個花瓶!”
他指向身后那扇門:“陳奶奶的‘雙面繡鴛鴦’出了個致命的差錯,正愁得吃不下飯。你要是能把那廢活兒救回來,我們才算服你!”
十幾雙審視的眼睛,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柳如雪身上。
她的手心沁出細汗,緊張地看向葉凡。
葉凡沒有說話,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,用那雙深邃而充滿信任的眼睛看著她。
那眼神仿佛在說:去吧,我的鳳凰,讓他們看看你的光芒。
這無聲的鼓勵,瞬間給了柳如雪無窮的力量。
她深吸一口氣,迎著所有人的目光,清冷而堅定地開口:“好,我試試?!?/p>
她這一聲,不卑不亢,反倒讓張鐵柱等人高看了一眼。
眾人簇擁著葉凡和柳如雪,走進了孫小梅家。一股淡淡的藥味和霉味混雜在一起,撲面而來。
只見一位頭發(fā)花白、戴著老花鏡的老奶奶,正對著一副繡繃唉聲嘆氣,眼圈通紅。
繡繃上是一對精美的鴛鴦戲水圖,針腳細密,色彩艷麗,可見功力。
但其中一只鴛鴦的眼睛,繡得死氣沉沉,毫無神采,像一顆黑色的死扣,毀了整幅作品的靈氣。
柳如雪只看了一眼,便看出了問題所在。
她沒有拆掉舊線,而是對老奶奶輕聲說:“陳奶奶,能借我一根最細的烏金絲線嗎?”
陳奶奶愣愣地看著她,下意識地點了點頭。
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,柳如雪坐在了繡繃前。
她的手指,如穿花蝴蝶般,在小小的眼部區(qū)域,飛速穿梭。
她用的,竟是早已失傳的,需要將一根絲線劈成三十二股的“游絲針法”!
那根烏金絲線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時而輕盈如羽,時而迅疾如電。
張鐵柱等人本來還抱著看笑話的心態(tài),可看著看著,臉上的輕蔑就變成了震驚,震驚又變成了駭然。
他們都是行家,哪里看不出這手法的驚世駭俗!
不過短短一分鐘,柳如雪收針。
眾人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一看,全都倒吸一口涼氣!
那只鴛鴦的眼睛,不僅被救活了,更是被賦予了靈魂!
那眼神,靈動、傳神,黑色的瞳仁深處,仿佛還倒映著清波與天光,下一秒就要從錦緞上活過來,引頸高歌!
這簡直是畫龍點睛之筆!
整幅繡品的氣韻,瞬間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!
“我的天……”
“這……這是怎么做到的?”
陳奶奶顫抖地摘下老花鏡,湊近了看,渾濁的老淚,瞬間奪眶而出。
她一把抓住柳如雪的手,聲音哽咽,激動得說不出話來:“是‘游絲針’!是‘游絲針’啊!孩子,你……你是從哪學(xué)來這神仙手法的!”
親眼目睹這神乎其技的一幕,之前還滿臉敵意的工人們,徹底被震撼了。
張鐵柱那張粗獷的臉,漲成了豬肝色,又紅又燙。
他看看那活過來的鴛鴦,又看看氣質(zhì)清冷的柳如雪,羞愧地低下了頭,對著柳如雪,深深地鞠了一躬,聲音甕聲甕氣:“柳……柳大師,是我有眼不識泰山,我給您賠罪!”
葉凡抓住時機,朗聲對眾人說道:“各位師傅,我今天來,不是來炫技的。我是真心想讓咱們廠,重新活過來?!?/p>
他看著眾人,鄭重承諾:“如果我能接手工廠,我保證,絕不裁員,立刻更新設(shè)備,補發(fā)所有拖欠的工資!并且,成立專項基金,送陳奶奶這樣為廠子奉獻了一輩子的國寶級匠人,去最好的醫(yī)院看病養(yǎng)老!要讓咱們手藝人,活得有里子,更有面子!”
這番話,句句都說到了工人們的心坎里,徹底瓦解了他們最后的敵意。
“真的不裁員?”
“還給補發(fā)工資?”
人群中,響起了壓抑不住的驚喜議論聲。
就在人心徹底倒向葉凡和柳如雪之時,一聲充滿怒火的暴喝,如炸雷般在門口響起:“都聚在這里干什么!不想干活了是不是!”
眾人回頭一看,只見脾氣火爆的廠長李衛(wèi)民,正黑著臉,如一頭憤怒的雄獅,站在門口。
李衛(wèi)民看到自己的工人們,竟對“投機商”葉凡露出了信服的表情,更是怒不可遏。
他根本不看那幅被救活的繡品,直接指著葉凡的鼻子,發(fā)出了最后的通牒:“想拿走這個廠,光有錢,光會耍嘴皮子,還不夠!”
他冰冷的目光,掃過葉凡,又落在柳如雪身上,最后,提出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,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條件。
“三天之內(nèi)!”李衛(wèi)民的聲音,像冰碴子一樣,“你們兩個,如果能讓廠里那臺,已經(jīng)停了三年的,從蘇聯(lián)進口的‘織錦一號機’重新轉(zhuǎn)起來,并且織出失傳已久的‘云錦’!”
“這個廠,我就雙手奉上,分文不??!”
此言一出,全場死寂!
所有工人都知道,那臺機器早就成了一堆廢鐵,而“云錦”的織造工藝,更是斷代了幾十年,根本無人知曉!
這根本不是考驗,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驅(qū)逐!
葉凡看著李衛(wèi)民那雙,布滿血絲卻又帶著一絲狡黠與期待的眼睛,嘴角卻緩緩勾起了一抹,意味深長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