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府正廳內(nèi),沈夫人早已端坐在紫檀木桌前等著了,手邊的茶涼了,她叫丫鬟去續(xù)。
話音剛落,便見祁蘅來了,一身蕭瑟又利落的藏藍錦袍,像一塊寒玉。
她微微頷首,臉上掛著得體的淺笑。
“祁公子來了,叫你來,叨擾了。”
沈夫人聲音溫和,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凝重了幾分。
祁蘅點頭行禮:“沈夫人。”
這時桑余也跟了進來,沈夫人臉上的神情頓時柔和了幾分:“阿星來得正好?!彼畠赫姓惺郑澳憬憬阄堇镄逻M了幾匹蘇繡料子,花樣很是別致,去挑挑可有喜歡的?”
桑余察覺沈夫人這是在刻意支開她,不由有些狐疑:“母親,怎么了?”
她下意識看向祁蘅,猜想著今日她叫祁蘅來的原因,生怕母親是要為難他。
祁蘅卻對她輕輕搖頭,讓她放心。
他其實,也猜出沈母是要問什么了。
“快去吧?!彼吐暤溃骸叭羰桥錾舷矚g的,告訴我,給你多買些。”
桑余踟躕不定的猶豫片刻,才說:“好,女兒告退。”
臨走時,她回頭看了祁蘅一眼。
見他始終從從容容,仿佛一切盡在掌握,這才稍稍放心地往后院走去。
等桑余的腳步聲遠去,沈夫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。
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,抬眸直視祁蘅:“公子請坐,今日老身有些話,想單獨與您說說。”
祁蘅坐下來,對沈夫人態(tài)度的轉(zhuǎn)變似乎是在意料之中。
“夫人想問什么?”
沈夫人知道自己這時問起這些,會有過河拆橋之嫌,免不得傷人心,畢竟是祁蘅將桑余帶回來的,桑余又對他信任至極。
可是李識衍說,祁蘅的身份怎么也查不清,一定不簡單。
她怕桑余是被眼前這人騙了,實在不放心女兒一直與他將來都一處。
“公子到底是何許人也?”
祁蘅坐在右側(cè)客位,除了在尚書房,在父皇面前,他還從沒有坐過這個位置,被人滿懷心思的試探猜忌。
尤其是他是上一世的祁蘅,還當過五年的皇帝,九五之尊,難得遭一次這種感覺,的確有些意思。
“怎么?李識衍也沒查到?”
沈夫人猛的定住,沒想到祁蘅會知道李識衍暗中查他之事。
“識衍也是放心不下阿星,畢竟公子身份撲朔迷離,又帶著阿星消失了這么多年,我們總該知道這十年是怎么回事,她到底過得是什么日子,你說對不對?老身今日無意冒犯,可識衍有句話說的沒錯,我不能看著阿星跳入火坑?!?/p>
祁蘅認真的聽著。
直到最后兩個字冒出來,他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。
上輩子,他身邊的確是個火坑。
可這一次不是了,所以他一定不會再讓李識衍把桑余從自己身邊帶走。
“夫人一定要知道?”
“是。”沈夫人言辭振振:“只要公子是清白世家,手腳干凈,老身絕不再摻和!”
祁蘅笑了:“就這么簡單?”
沈夫人點頭:“只怕你與識衍所猜的一樣,做的是……見不到光的事,沒辦法保證好阿星的后半輩子,我就這一個女兒,丟了這么多年,你應(yīng)該明白老身?!?/p>
祁蘅垂眸,點頭,輕笑:“明白?!?/p>
他抬起眼,看著沈夫人,一字一句的說:“我叫祁蘅,南元當朝三皇子?!?/p>
這幾個字一出,沈夫人手中的茶盞“啪”地一聲,慌亂的掉在地上。
她整個人僵在原地,嘴唇微微發(fā)抖:“皇……皇室之子?”
祁蘅笑著問:“沈夫人,我這可算得上家世清白?”
這世上,還能有人的家世能比得過皇室?
沈夫人如夢初醒,這才驚覺自己竟一直坐在主位,而讓當朝皇子屈居下首。
她慌忙起身:“殿下恕罪,老身失禮了……您快請上座?!?/p>
難怪,這幾日瞧著祁蘅出手大方,做起什么事來條理清晰雷厲風行,桑余對他更是言聽計從,除了桑余,他對旁的人都是倨傲疏離……
這樣一來,一切都解釋的通了。
難怪,能帶著阿余消失這么多年。
祁蘅看著沈夫人慌亂的模樣,眼底閃過一絲復(fù)雜。
她應(yīng)該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自己其實就是惠嬪之子吧?
若是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害死丈夫的仇人之子,恐怕都寧愿他是個家世不清白的了,也好過血海深仇。
“夫人不必多禮?!逼钷柯曇魷睾?,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,“我與桑余,從多年前就已心意相通。今日來,也是想告訴您,我要娶她?!?/p>
沈夫人握著帕子的手猛地一顫,眼神緩緩變得不可思議。
有那么一瞬間,祁蘅覺得這張俊美的面容似曾相識,可她想不起來到底張誰了。
現(xiàn)在,她更在意地是,祁蘅竟然要娶桑余?
沈夫人看著祁蘅認真的眼睛,不似在說笑。
她神色恍惚的坐了下來,輕抿了一口茶,試探著問道:“不知殿下說的是...皇子側(cè)妃,還是良妾之位?”
她暗自思忖:阿星雖是我沈家的掌上明珠,可終究只是小門小戶之女。但若真要嫁入皇家,至少也得是個良娣之位,能抬頭挺胸,絕不能太過委屈了她……
正思量間,卻聽祁蘅絲毫沒有猶豫地說道:“嫡妻?!?/p>
“什么?”沈夫人徹底僵住了,她以為自己聽錯了,聲音微微發(fā)顫:“殿下方才說……什么?”
祁蘅目光堅定,一字一句道:“我要娶她做我唯一的妻子,我的嫡妻。”
沈夫人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。
她顧不得君民之禮,猛的站起身,聲音發(fā)顫:“殿下當真?為……為什么?”
祁蘅說:“沒有為什么。”
若真要有個原因……
祁蘅心底自嘲的笑了笑,想,大概就是自己上一世死的太早,明明和她做了一年夫妻,卻欠她一次十里紅妝。
所以這一次,他會用一輩子去償還。
“沈夫人,只要你同意,你們沈家要什么我都給,不管良田、黃金、商鋪,通通要多少有多少??赡銈円遣煌狻逼钷款D了頓,得意的挑起了眉,說:“那也沒用,阿余一定會和我在一起?!?/p>
沈夫人捏緊了帕子。
她知道這句話算不上威脅,可聽起來,到底還是覺得心中一驚。
她暗暗地看了一眼屏風后面,神色擔憂。
下一瞬,祁蘅就也察覺了,順著目光,回頭看向屏風。
那里人影微動。
祁蘅笑了:“李識衍,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,聽墻根這種事竟也做得出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