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同而來的紀娘子在后面聽了許久,聞此言,放下手里的東西立即上前,將桑余護在了身后。
“公主好大的口氣!這里可是大元的長安城,不是你南疆那無法無天的地方,你想燒了我的樓,也要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!”
她聲音不疾不徐,卻自有一番威嚴。
阿依娜正在氣頭上,聞言更是惱怒:“你又是誰?敢這么和我說話?本公主可是你們大元的貴客!”
桑余不動聲色地笑了笑,看熱鬧般溫聲提醒:“這位是摘星樓的掌柜,李大人的母親。”
阿依娜神色頓時一滯,眼中閃過一絲慌亂。
她偷偷瞥了眼紀娘子威嚴的儀態(tài),想起李識衍素來孝順,若得罪了他母親,他豈不是會更不喜歡自己?
思及此,她強壓下火氣,悻悻地坐回石凳:“我...我就要見李識衍!”
一旁的侍女見狀,連忙低聲勸道:“公主,時辰不早了,還是先入宮吧。若是讓大元皇帝久等......”
阿依娜咬了咬唇,想到南疆的使臣也還在外面等著她,也不好再折騰下去,她不甘心地瞪了眼桑余,起身拂袖而去。
臨出院門時,她忽又回頭,對著桑余警告道:“告訴李識衍,南疆的女子不會輕言放棄想要的男人,本公主現(xiàn)在就入宮和你們的皇帝把一切說明,讓他等著!”
桑余微微頷首,淡淡笑答:“好,話我一定帶到。”
——
長樂宮·夜。
殿內(nèi)燭火搖曳。
祁蘅斜倚在軟榻上,衣襟微敞,露出一截蒼白的鎖骨。
他指尖勾著酒盞,神色散漫,醉意朦朧,與白日里端肅威嚴的帝王模樣判若兩人。
阿依娜踏入殿中,見到他這幅樣子不由眉頭緊蹙,草草行了一禮:“阿依娜參見陛下?!?/p>
祁蘅聞聲,抬眸,看了她一眼:“過來。”
阿依娜站著不動,以為他是讓自己去伺候他,心里有些害怕。
她索性直言道:“陛下,我是被我父王逼來的?!彼鹣掳停壑袧M是倔強,“我不喜歡你,也不會和你在一起!”
祁蘅聞言,看向她。
可不僅不惱,反而低笑出聲。
他慢條斯理地斟了一杯酒,推至案幾對面:“誰說朕要你了?”
阿依娜一愣:“什么意思......”
祁蘅指尖輕點杯沿,眸光幽深的笑了笑,直直望進她眼底,“你喜歡李識衍,是不是?”
阿依娜心頭一跳,下意識后退半步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
祁蘅說:“朕不喜歡愚鈍的女人,所以也不喜歡你?!?/p>
阿依娜一怔,反應(yīng)了半天才聽出祁蘅在罵她。
“你……你說我愚笨?”
“莽撞無禮,連罵你的話都要反應(yīng)良久,你很聰明么?”
阿依娜瞠目結(jié)舌,她只以為這個皇帝沉悶無趣,除了皮囊一無是處,沒想到一張嘴會這么毒。
“不過,你若是能安分的聽朕的話,倒也不算蠢的徹底。”
阿依娜覺得莫名其妙:“你……到底在說什么?我聽不明白?!?/p>
“你想要李識衍,朕可以將他給你,但你能擺平他的婚約么?”
聽到皇帝要幫自己,阿依娜眼中浮現(xiàn)驚喜,她揚起下巴,自信道:“那是自然,我打聽過了,他的未婚妻長得不如我好看,更沒有我年輕,沒有男人會在我與她之間,選擇她,我有的是勝算?!?/p>
聽到這話,祁蘅目光凝固了一下。
“你見到她了?”
“沒有啊?!?/p>
“是誰給你說,她沒有你漂亮?”
阿依娜不屑一顧:“摘星樓的女跑堂。”
祁蘅閉了閉眼,談?wù)碌臅r候?qū)嵲诓幌敕中娜ゴ驌羲?/p>
“靠你說的容貌,你的勝算不大,不如想想,怎么讓她死心吧?!?/p>
阿依娜琢磨了一下這句話,覺得自己又被罵了。
“怎么死心?”
“那是你該想辦法的,此事朕不會參與,不過你大可放心,隨你怎么鬧,朕給你兜底,只要你能鬧得李識衍無可奈何,鬧得他那位未婚妻和他分崩離析,你們此次來大元所議之事就皆有余地,你想要的人,朕也可以給你?!?/p>
阿依娜驚喜的瞪大眼睛,沒想到這位大元皇帝這么通情達理。
“好,阿依娜謝陛下隆恩!”
出宮的路上,阿依娜心情格外的好。
盡管她也覺得有些奇怪,為什么皇帝要和她做這樣的交易,但她又不是蠢貨,目前一切盡在可控范圍之內(nèi)。
“諾雅,明日你去打聽一下,這個李識衍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底細,現(xiàn)在哪里,我要見她,讓她知難而退?!?/p>
諾雅猶豫著,提醒道:“可是若讓李大人知道了……”
“中原的女子整日端著那副溫良恭儉的假面,無趣至極。李識衍這些年被這樣的女人圍著轉(zhuǎn),怕是早就膩了她們那套把戲。而本公主和她們不同,李識衍不可能不動心。他不過是礙于婚約,一時心軟罷了,有什么可怕的?”
況且,哪個男人甘心被一紙婚約束縛?
只要自己再主動些,再大膽些,讓他見識到南疆女子的魅力,他遲早會明白——比起這些嬌滴滴的閨秀,她阿依娜才是這世上和他最相配的女人。
長樂宮,夜闌更深。
阿依娜前腳剛走,祁蘅強撐的帝王姿態(tài)驟然崩塌。
他踉蹌幾步,跌坐在龍榻邊,胸口翻涌的血氣再也壓制不住,一口鮮血噴濺在掌心。
殷紅的血珠順著指縫滴落,在明黃錦被上洇開刺目的痕跡。
他盯著血跡怔忡片刻,忽然低笑出聲,用袖口隨意抹去唇邊的血:“阿余...”
空蕩的殿內(nèi)回蕩著沙啞的自語。
他仰面倒在龍榻上,綢緞般的烏發(fā)散落枕間,帶著一點愧疚和向往:“我還是...放不下,怎么也放不下,李識衍愛你,他竟然真的愛你……這件事,比你不愛我,更讓我痛苦絕望,我沒辦法,我真的沒辦法……”
窗外更漏聲聲,燭芯爆開一朵燈花。
祁蘅抬手遮住眼睛,喉結(jié)滾動:“我發(fā)誓,這是我最后一次對不起你。”
尾音散在夜風(fēng)里,沒人聽見他自欺欺人的愧責(zé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