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言,白霧中的人,面上閃過一抹尷尬。
“你知道的,我身上沒什么好東西,當(dāng)年就連渡劫時準(zhǔn)備的雷魂木,都是你借給我的……”
不是他為人吝嗇,而是他真的沒什么能拿出手的。被救到這個地方時,他就這么孤零零一道神魂,連手里的劍,都是后來在這借用云鶴道友收藏的劍胚新煉制的。
“沒事,你有多窮我還能不知道?”
“靈丹妙藥,天材地寶,那些俗物用不著你這當(dāng)師祖的準(zhǔn)備。劍法,劍訣,倒是可以多來兩部,對了聽說玄天劍法就是演化自上古一部劍法?那劍法你應(yīng)當(dāng)知道吧?”
要是再聽不明白沈懷琢的意思,白霧中的人也就白活了這許多年。
“你我雖是掛名師徒,但你徒兒既是我這一脈,便可修行玄天劍法,無需問我……”
“別,我就問你?!鄙驊炎链驍嗟溃骸拔倚挪贿^旁人,你將你那劍法神識傳與我便是?!?/p>
“也罷?!卑嘴F間的身影靜默片刻,旋即眉心處飛出一抹白光。
“玄天劍法是自一部上古劍法殘卷中演化而來,說來也巧,那殘卷的另外半卷,我在此地見到。雖只有上半部,卻足以修煉至大乘之境?!?/p>
“這部劍法比玄天劍法難習(xí)數(shù)倍,我將這部劍法一同傳與你,至于要不要教徒孫修習(xí),你可再做判斷?!?/p>
這倒是意外之喜了。
沈懷琢用一抹神念包裹住對方送來的這道白光,小心納入自己浩瀚無邊的識海。
許是兩人在這結(jié)界內(nèi)外停留的時間太久,結(jié)界中又有數(shù)道神識,朝著這邊掃來。
這些白霧間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鴻蒙元?dú)猓Y(jié)界當(dāng)中更甚,就連沈懷琢的神識都只能夠看到結(jié)界近處的位置,無法穿透至深處。
無法入內(nèi),那便到了離開的時刻。
看著結(jié)界中,那道與曾經(jīng)沒什么不同,卻又處處皆是不同的身影,沈懷琢最后問道:“你與我們一起走?”
“不可?!?/p>
拒絕的話語沒有絲毫遲疑。
白霧中執(zhí)劍而立的身影滿臉堅定,“我已無法離開此地,亦有不可離開此地的緣由?!?/p>
“那你多保重?!鄙驊炎岭y得收了平時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哪?,神色認(rèn)真而鄭重:“我觀你神魂穩(wěn)固,一時半刻還散不了。你且多堅持些時間,待我弄清此界蹊蹺,再想法子接你離開此地?!?/p>
“到時你以神魂之態(tài)再回玄天劍宗,也未嘗不可。這樣你也用不著擔(dān)心什么傳承斷絕,想收多少弟子,到時自己再收便是!”
“借你吉言,希望能有這么一天?!卑嘴F中的身影如此回應(yīng),眼中卻并沒有多少期盼。
就在這時,結(jié)界深處又有一道身影飛來。
是位干癟瘦小,頭發(fā)稀疏,相貌不堪的修士,站在原本執(zhí)劍而立,脊背挺直的身影身旁,對比尤為明顯。
“怎的耽擱這么長時間?”
“你要是舍不得踹你徒弟出去,我為你代勞也不是不行。”
干癟老頭說著往結(jié)界外瞥了一眼,這一眼,卻是不由得愣住。
他好像感受到,隔著結(jié)界與白霧,不遠(yuǎn)處那艘船中,有一道莫名熟悉的氣息。
沒錯,就是這道氣息!
這……這好似是他好友的氣息!
他本以為好友如他一樣,也在渡劫時遭遇意外,卻沒來得及被鴻蒙元?dú)饩认拢呀?jīng)魂飛魄散在天譴之下。
沒想到,好友現(xiàn)在還好好活在世上?
干癟老頭驀地瞪大眼,眼中既是激動,又是疑惑。
緊接著,卻見身旁人握緊長劍,揮掃出一道劍光。
一聲“且慢”卻是說的晚了一些。
那劍光已經(jīng)推著白霧中的船,向著反方向急速飄離。
…
“徒兒,莫要抵擋?!?/p>
“放松心神,散開劍勢,這是你師祖出的劍?!?/p>
劍光掃來,沈懷琢閃身回到船艙,第一時間便是提醒徒兒收回縈繞在船身四周的劍勢。
他的神識比蒼峘那老兒更加敏銳,早就發(fā)現(xiàn)徒弟在他離開寶華船后,便散開了劍勢,時刻默默注視、守護(hù)著他。
師尊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,郁嵐清瞬時依言,收斂了招式。
下一瞬,寶華船已被前方掃來的劍光,推動著向白霧外飛去。
那劍光看似凌厲,來勢洶洶,可卻與郁嵐清先前那道縈繞在寶華船四周的劍勢一樣,并未傷害船身半分。
這一劍,揮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劍氣。貼近船身的那一部分牢牢行使著守護(hù)之責(zé)。外面那些則帶著破開虛空般的凌厲氣勢,帶著靈舟向前橫沖直撞而去。
只一劍,便能看出出劍之人的實力。
郁嵐清心中驚嘆。
她與師祖,果然還有著很大一段差距。
她還有很大的進(jìn)步空間!
…
“蒼峘道友……”
干癟老頭原地跺了跺腳,帶著幾分無奈與怨氣道:“你可真是,該快的時候不快,該慢的時候不慢!”
回應(yīng)他的,是道有些抱歉的神色。
這倒讓他不好再多埋怨什么。
也罷,也罷。
就算相見,相認(rèn)又能如何?
除非將好友也來入此地,否則他無法將一切真相與好友說明。
且,就算說明又能如何?知曉這里的情形,也只是為好友徒增煩惱罷了!
如此看來,見不到也好。
正好,也免得好友問起……他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…
劍光飛出白霧,卻未就此消散,而是推動著寶華船繼續(xù)向遠(yuǎn)處飛。
察覺到徒弟的視線,一直停留在外面那道劍光上,眼底還帶著幾分仿若欣羨般的神采,沈懷琢連忙將識海中包裹的那縷白光送出。
“徒兒,這是你師祖給你的見面禮?!?/p>
神識傳功,受到傳功,修為低者本該感到識海刺痛。
但裹著那縷白光鉆入自己識海中的氣息卻極溫和,從始至終,郁嵐清都未感覺到任何不適,緊接著,識海內(nèi)便已多出了兩部玄妙精深的劍法。
隨之而來,還有師尊一句鼓勵,“不必羨慕,你師祖比你多練了幾百年劍,等你到了他這般年紀(jì),劍法只會比他更加高超?!?/p>
“師尊,弟子曉得?!庇魨骨迳裆珗远ǖ攸c(diǎn)頭應(yīng)道。
看她一副備受鼓舞的模樣,沈懷琢心底失笑。
他也真是糊涂,他的徒弟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打擊到的?
他的徒弟明明遇強(qiáng)則強(qiáng),強(qiáng)者只能激發(fā)徒弟的潛力,加快徒弟前進(jìn)的步伐。徒弟有一顆真正的強(qiáng)者之心,他也是關(guān)心則亂。
沈懷琢不知道的卻是,徒弟眼中油然生出的動力,并非因為他方才那幾句鼓勵……
將師尊送入識海的那一道識念,完全收攏之后,郁嵐清抬頭向?qū)γ孀膸熥鹂慈ァ?/p>
先前那些白霧間,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鴻蒙元?dú)狻=Y(jié)界之中更甚。
這些氣息阻隔著神識,亦影響五感六識。
以她的修為,本不該能聽到白霧中師尊與師祖的傳音。
可她卻聽到了。
或許是因為體內(nèi)那絲鴻蒙元?dú)獾淖饔?,師尊與師祖的對話被她盡收耳中……
比師祖神魂未隕,比白霧間那處神秘之地隱藏蹊蹺,更令她在意的是……她的師尊。
一瞬間,她明白過來許多事情。
原來師尊與師祖的關(guān)系,并非她和世人所以為那樣。
師尊對師祖的漫不經(jīng)心,并不是不尊師重道,而是他們本就不是一對真正的師徒。
她的師尊,大有來頭。甚至連師祖渡劫,都受了師尊指點(diǎn)。
難怪,師尊從不耗費(fèi)時間在修行上,卻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。
難怪,師尊遇到任何事都從容不迫,遇到任何實力高強(qiáng)之人都毫無畏懼。
他的師尊,本就萬事知盡,本就比這些人更加高強(qiáng)!
師尊連師祖飛升之事都能指點(diǎn),那就只有一個可能。
師尊來自一個比這座界域更加強(qiáng)大的地方,曾修煉到比大乘境巔峰更加強(qiáng)大的境界。
就是不知道師尊前世消失蹤跡,玉牌碎裂,究竟為何。
是遭遇了險情,還是回到了來時處?
私心里,她更希望是后者。
她希望師尊平安。
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,她都要加快修煉的速度。
若是前者,與師尊為敵者只會比她曾以為的更加難以對付,她唯有勤勉修行,成長到曾經(jīng)不敢想的高度,才能成為師尊的助力,如她一直以來的心愿一樣,守護(hù)師尊。
若是后者,她亦需要勤勉修行,這樣等師尊回到來時之處,她才能夠追逐上師尊的腳步。
她,要成為真正的強(qiáng)者。
成為能夠與師尊并肩的強(qiáng)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