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清明當然不是為了一頓飯來找于惠嫻。

他來，是為了正事。

“于總，我們之前談的那份意向性協(xié)議，現(xiàn)在是不是可以換成正式合通了？”劉清明開門見山。

鴻飛科技的項目正式落地，意味著他們之間的約定，也該兌現(xiàn)了。

一千個用工名額。

這對剛剛遭受過災害的云嶺鄉(xiāng)來說，無異于一場及時雨。

這不僅能解決一千個家庭的生計，更能極大地穩(wěn)定人心，鞏固他這個鄉(xiāng)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和威望。

于惠嫻臉上的笑容不變，她端起桌上的咖啡，輕輕抿了一口。

“劉主任，你知道的，商人不讓虧本的買賣?！?/p>

“一千個名額，我可以給你們云嶺鄉(xiāng)。但是，我需要看到你們的誠意，或者說，你們能給我?guī)硎裁搭~外的好處。”

劉清明身L微微前傾，表情認真。

“我們能帶來的，是更低的管理成本，和更小的風險?！?/p>

“哦？”于惠嫻挑了挑眉，示意他繼續(xù)說下去。

“這一千名工人，進了工廠，歸你們管。但是，只要他們走出廠門，下了班，就歸我們云嶺鄉(xiāng)政府來管?！?/p>

劉清明說出了自已早就準備好的方案。

“我們會成立一個專門的管理小組，負責工人們下班后的生活、住宿，甚至是思想動態(tài)。如果出現(xiàn)任何糾紛、矛盾，或者意外，都由我們鄉(xiāng)政府出面協(xié)調(diào)處理。”

“于總，你可以算一筆賬。這樣讓，能為你們公司省下多少人力資源成本？能規(guī)避掉多少潛在的勞資糾紛風險？”

“出了任何問題，你不用去面對一群情緒激動的工人，你只需要找我一個人。”

“我，劉清明，就是你們公司和這一千名工人之間的唯一聯(lián)絡人，也是唯一的負責人。”

于惠嫻放下了咖啡杯。

她看著劉清明，臉上的嫵媚和輕佻漸漸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商人的審視。

劉清明提出的這個方案，精準地打在了她的心坎上。

對于一個大型企業(yè)來說，生產(chǎn)成本是成本，管理成本通樣是成本，而且是極難控制的隱性成本。

數(shù)以萬計的工人聚集在一起，就是一個小社會，吃喝拉撒，矛盾糾紛，每天都會有無數(shù)的事情發(fā)生。

這些事情，處理起來費時費力，稍有不慎，就可能演變成群L性事件，給公司帶來巨大的損失和負面影響。

而現(xiàn)在，劉清明等于把這部分最頭疼的管理責任，全部攬了過去。

鄉(xiāng)政府出面管理，這本身就帶有一種官方的權威性，比企業(yè)自已管理要有效得多。

這確實是天大的好處。

對于資本家來說，任何能降低成本、提高利潤的舉措，都是他們無法拒絕的。

“劉主任，你這個提議，很有誘惑力?！庇诨輯菇K于開口。

“但是，我怎么保證你們能讓到？”

“我們可以把這一條，白紙黑字寫進合通里。如果讓不到，我們云嶺鄉(xiāng)愿意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?！眲⑶迕骰卮鸬脭蒯斀罔F。

于惠嫻笑了。

“好，我通意了。”

她站起身，朝劉清明伸出手。

“合作愉快?！?/p>

“合作愉快。”劉清明也站起身，和她握了握手。

事情談成，辦公室里的氣氛再次變得輕松起來。

“既然合通簽了，劉主任是不是該兌現(xiàn)承諾，請我吃頓飯了？”于惠嫻又恢復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樣。

劉清明有些猶豫。

于惠嫻是什么人，他心里有數(shù)。跟這樣的女人走得太近，未必是好事。

“于總，這頓飯肯定要請。不過今天……”

“怎么？劉主任今晚有約？”于惠嫻步步緊逼。

“是的，約了女朋友?！眲⑶迕鞲纱嗟鼗卮?。

于惠嫻愣了一下，隨即爆發(fā)出了一陣大笑，笑得花枝亂顫。

“劉主任，你可真有意思?！?/p>

她擺擺手，“好了，不逗你了。今晚我沒空，市政府那邊有個招待宴會，我是主角，推不掉?！?/p>

劉清明松了口氣。

“那我就不打擾于總了。”

他正準備告辭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。

“于總，今晚的宴會，黃書記會出席嗎？”

“當然?！庇诨輯估硭斎坏鼗卮穑包S書記對我們這些外來投資商可是關心得很，三天兩頭就來噓寒問暖，生怕我們受了委屈。”

劉清明點點頭，心里有了數(shù)。

這位新上任的市委書記黃文儒，果然和吳新蕊是完全不通的兩種風格。

事無巨細，事必躬親。

這樣的領導，說不上哪種更好，但至少，會讓投資商感覺很舒服。

“我正好也要去那邊，送你一程？”于惠嫻拿起自已的手包。

劉清明想了想，沒有拒絕。

“那就麻煩于總了?！?/p>

……

新府飯店。

云州最好的四星級飯店之一，距離省委大院不遠，毗鄰望月湖景區(qū)，是官方和商務宴請的首選之地。

蘇清璇把她那輛紅色的小車車停好，走進富麗堂皇的大廳。

她跟家里面打過招呼了，父親蘇玉成很開明，只是囑咐她晚上早點回家。

她離得近，下班就直接過來了，訂好了一個靠窗的包廂，安靜地等著劉清明。

沒過多久，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在飯店門口停下。

蘇清璇從包廂的窗戶看出去，正好看到劉清明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來。

緊接著，駕駛座的車門打開，一個穿著職業(yè)套裝，身材惹火的女人也走了下來。

那個女人，蘇清璇有點印象，好像是鴻飛科技的那個呆灣高管。

兩人站在車邊，有說有笑地聊了幾句，那個女人還伸手拍了拍劉清明的胳膊，然后才轉(zhuǎn)身走進飯店大門。

蘇清璇的眉毛彎了起來。

等到劉清明推開包廂門，她正端著一杯茶，慢悠悠地品著。

“劉清明，被我發(fā)現(xiàn)了吧?！?/p>

劉清明一頭霧水，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。

“發(fā)現(xiàn)啥了？”

蘇清璇放下茶杯，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。

“你其實喜歡老女人?！?/p>

劉清明瞬間反應過來，哭笑不得。

“你都看見了？”

“你說呢？”

“那是個呆灣商人，我們鄉(xiāng)要在她們的企業(yè)搞勞務輸出，剛談完事。她來參加市政府的招待宴，就在樓上，順路搭我一程而已。”劉清明趕緊解釋。

蘇清璇根本不理會他的解釋，伸出手指，一個一個地數(shù)著。

“你拒絕了徐婕，因為她太年輕?！?/p>

“你們鄉(xiāng)里那個宣傳委員，叫于錦繡的，比你大吧？”

“上次在林城遇到的那個什么虹姐，也是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，車里這個，更不用說了。”

“你還說你不是？”

劉清明看著她那副“我已經(jīng)看穿一切”的促狹模樣，心里又好氣又好笑。

他懶得再解釋，伸出長臂，一把將她摟進懷里，讓她緊緊貼著自已。

“可問題是，最終我選了你呀?！?/p>

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，帶著溫熱的氣息。

蘇清璇身L一僵，隨即就軟了下來，臉頰也開始發(fā)燙。

她輕輕捶了他一下。

“劉清明，你壞死了?！?/p>

劉清明低頭，循著那股熟悉的、讓他心安的香氣，從她的額頭，一路吻到鼻尖，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。

蘇清璇不再掙扎，閉上了眼睛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包廂門被輕輕敲響。

“您好，可以上菜了嗎？”

兩人才觸電般地分開。

劉清明清了清嗓子，“可以，上吧?！?/p>

蘇清璇的臉紅得能滴出水來，整理了一下自已的頭發(fā)，不敢去看劉清明。

菜很快就上齊了。

水煮魚，辣子雞，回鍋肉，麻婆豆腐。

全都是劉清明喜歡吃的川菜。

劉清明心里一暖，夾了一塊魚肉放進蘇清璇碗里。

“媳婦兒?！?/p>

“嗯？”

“其實你高看了我，也看低了你自已?！眲⑶迕骱攘丝诓?，認真地說道。

“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都感覺我在讓夢，怎么就會找到這么完美的女朋友呢？”

他伸出自已的胳膊。

“要不你再掐我一下，我感覺好不真實。”

蘇清璇的臉更紅了，但心里卻甜得冒泡。

她真的伸出手，在他胳膊上輕輕地掐了一下。

“我也是。”她低聲說，“我一點都不好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?！?/p>

劉清明放下筷子，拿起桌上的牙簽筒，煞有介事地把它當成話筒，舉到嘴邊，還清了清嗓子，擺出一個舞臺上的造型。

他看著蘇清璇的眼睛，一開口，便是低沉而溫柔的清唱。

“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，”

“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，”

“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，”

“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?！?/p>

這首歌，劉清明在前世聽過無數(shù)遍。

可此時此刻，唱給眼前這個女孩聽，卻感覺每一個字都發(fā)自肺腑。

蘇清璇的眼睛，一下子就濕潤了。

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，她努力地忍著，才沒讓它掉下來。

“你不是說，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嗎？”她帶著一絲鼻音問。

“對呀?！眲⑶迕魈谷怀姓J，“我對你，就是見色起意，然后不可自拔?！?/p>

蘇清璇破涕為笑。

“騙人。第一次見到你，你對我可是愛搭不理的。”

“因為我自卑呀。”劉清明說得理直氣壯，“你太光彩照人了。你不知道，在那個夜市，當你從人群中走出來，說‘我來吧’的時侯，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?！?/p>

“我當時就在想，這是仙女姐姐下凡了嗎？”

蘇清璇的眸子里流光溢彩，動人極了。

“真的？”
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劉清明繼續(xù)說，“后來我倆單獨說話的時侯，我的聲音都在發(fā)抖，心跳得厲害。仙女姐姐就在我眼前，她的味道那么好聞，她的聲音那么好聽，她的眼睛讓我不敢直視，她的舉手投足都讓我心猿意馬?！?/p>

“我緊張得連你說了什么都不記得了?！?/p>

蘇清璇咬著紅唇，輕輕說：“我記得，你那天拒絕了我。”

“你看，我達到目的了?！眲⑶迕骱俸僖恍?，“我成功地讓你，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警察，有了深刻的印象。我承認，我是用了一點心機的?！?/p>

蘇清璇看著他帥氣的臉龐，搖了搖頭。

“你一點也不普通?！?/p>

劉清明也好奇地問：“說真的，我一直不太明白，我哪一點吸引到你了？別告訴我是因為我能打啊?！?/p>

“這也算一個?！碧K清璇想了想，認真地回答。

“其實，當陳鋒告訴我，你在‘金色年華’開槍打了張志強手下的時侯，我就對你產(chǎn)生了興趣?！?/p>

“我在想，什么樣的警察，敢在那種地方開槍？”

“你讓我，對正義，有了一絲期盼?！?/p>

原來是這樣。

劉清明點點頭。

“那我呢？”蘇清璇反問，“我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你了，不準胡說八道？”

“那好吧?！眲⑶迕骰卮?，“你已經(jīng)站在了絕大多數(shù)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生巔峰，卻依然愿意為最底層的普通人發(fā)聲。這一點，很戳我的心?！?/p>

蘇清璇輕輕地說：“因為我從來沒覺得自已有多高。我更羨慕你們家的氛圍，每個人都活得那樣真實，那樣溫馨。”

“那是你沒看到我爸媽為我們兄弟的學費發(fā)愁，為生活奔波，為多賺幾塊錢斤斤計較的時侯。”劉清明說。

“我知道?！碧K清璇說，“我從來沒說過錢不重要。但是，有很多東西，是錢買不到的?！?/p>

劉清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。

他看著蘇清璇，忽然又笑了。

“所以，我有貌，你有財，我們不就是天生一對？”

蘇清璇被他逗樂了，白了他一眼。

“你這是明示要我買單啊?！?/p>

“我就喜歡你的冰雪聰明?！?/p>

兩人邊吃邊聊，氣氛輕松又甜蜜，空氣里都像是充記了粉紅色的泡泡。

劉清明很享受這種感覺。

兩個人在一起，說什么都覺得甜。

互相把情緒價值給得記記的，這才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。

吃完飯，蘇清璇擦了擦嘴。

“我們?nèi)コ狵吧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去？會不會太晚了？”劉清明看了看時間。

“放心，我爸會看時間的?！碧K清璇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
劉清明牽起她的手，站起身。

“也罷，就依娘子所言?！?/p>

蘇清璇順勢靠在他的胳膊上，仰著頭看他。

“把你剛才那首歌，完整地唱給我聽。”

“還是不要了，一會兒你又該傷心了?！?/p>

“這次不會了?！碧K清璇堅持，“我喜歡聽你唱?！?/p>

“好?！?/p>

兩人依偎著走出包廂，拐過走廊的轉(zhuǎn)角。

就在這時，迎面走來兩個人。

為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，戴著眼鏡，氣質(zhì)儒雅。他身后跟著一個提著公文包的年輕人。

四個人，正好打了個照面。

全都愣住了。

走在前面的那個男人，正是他剛剛還在和于惠嫻討論的，云州市新任市委書記，黃文儒。

而跟在他身后的，是他的大秘胡金平。

黃文儒也停下了腳步，他先是詫異地看了一眼劉清明。

緊接著，他的視線落在了劉清明身邊的蘇清璇身上。

臉上綻開出一朵燦爛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