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清明的話,讓謝語晴茫然地點了點頭。
她完全不明白,他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這個。
男子的眼光深邃,看得她心臟莫名地亂跳起來,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注視。
劉清明沒有繼續(xù)追問,他調(diào)動著那顆曾經(jīng)屬于刑警的腦子,開始進行冷靜的分析。
這件事情,比想象中要復(fù)雜得多。
他再次開口,聲音平靜,內(nèi)容驚悚。
“語晴姐,你有沒有想過,小勇的失蹤,可能不只是人販子那么簡單?!?/p>
謝語晴重新抬起頭,臉上帶著不解。
劉清明繼續(xù)說:“我剛才想了想,有三個可能性?!?/p>
“第一,葉家?!?/p>
“你丈夫是長子,小勇是長房長孫。他犧牲了,這個位置就空了出來。他的弟弟們,會不會有什么想法?”
劉清明的話,每一個字都敲在謝語晴的心上。
“拿掉這個長孫,對于某些人來說,或許能得到更多?!?/p>
謝語晴的臉色,一點點變得蒼白。
她想起了丈夫犧牲后,葉家的長輩確實找她談過話。
話里話外的意思,是希望她能嫁給丈夫的二弟。
美其名曰,親上加親,也能更好地照顧她和小勇。
她當時想都沒想,就斷然拒絕了。
她愛的是她的丈夫,不是葉家的任何一個男人。
因為這件事,她和葉家的關(guān)系,也變得疏遠了許多。
現(xiàn)在想來,那個平時對她這個大嫂尊敬有加的二弟,在他大哥去世后,看她的那種熱切,似乎也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。
她當時只覺得是自已的錯覺,現(xiàn)在被劉清明點破,只感覺一陣后怕。
劉清明看著她的反應(yīng),繼續(xù)拋出第二個可能性。
“第二,謝家?!?/p>
“什么?”
謝語晴幾乎是脫口而出,她完全不能接受這個說法。
“不可能!我的家人怎么會……”
劉清明打斷了她:“你先別激動,聽我說完?!?/p>
“我只是在做邏輯推演。對于一個大家族來說,聯(lián)姻是鞏固地位和拓展資源的重要手段?!?/p>
“你現(xiàn)在,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。”
“如果沒了小勇這個牽掛,你是不是又可以作為一個重要的籌碼,為謝家?guī)硇碌睦???/p>
謝語晴徹底懵了。
她張著嘴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她從小在謝家長大,是父母的掌上明珠,是爺爺奶奶最疼愛的孫女。
她怎么也無法把自已的親人,和這種冷酷的算計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
可是,劉清明的話,又并非全無道理。
家族里的那些事情,真的都是清白無瑕,你好我好大家好嗎?
她想起了自已的弟弟。
小勇失蹤后的那幾個月,弟弟對她確實是關(guān)懷備至,經(jīng)常陪著自已到處跑,電話里也是關(guān)懷備至。
當時她只覺得是手足情深。
可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弟弟的那些安慰,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強調(diào),她還年輕,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,不應(yīng)該被過去束縛。
那些話,現(xiàn)在聽來,都透著某種別樣的深意。
劉清明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。
“第三,就是看上謝家,或者謝家看上的聯(lián)姻對象?!?/p>
“他們肯定不希望,未來的妻子身邊,還帶著一個不屬于自已的孩子?!?/p>
劉清明把三個可能性全部擺在了臺面上。
每一個,都指向了最黑暗的人心。
謝語晴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,瞬間傳遍了全身。
她一直以為,敵人是藏在暗處的人販子。
可如果按照劉清明的分析,危險竟然就潛伏在自已身邊。
葉家,謝家,甚至是未來的某個陌生人。
每一個人,都有可能對自已最珍貴的寶貝,心懷惡意。
她突然之間,連自已的親弟弟都不敢再相信。
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,那是一種被至親之人背叛和算計的恐懼。
劉清明看著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頰,開口說道:“語晴姐,我這么說,只是基于一個公安人員對于案情的分析,并不是說事實就是這樣。你先別緊張?!?/p>
謝語晴的聲音帶著顫抖:“可我覺得……你說的很有道理?!?/p>
劉清明說:“邏輯上是這樣。但是有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?!?/p>
謝語晴抿著嘴,不說話,只是看著他。
劉清明說:“小說需要邏輯,現(xiàn)實不需要。”
謝語晴問:“所以呢?”
劉清明說:“所以,咱們不要自已嚇自已。這件事既然有這么多疑點,我相信你有辦法查出來。你別告訴我,你只是個笨蛋美人,除了哭什么都不會吧?!?/p>
謝語晴愣了好一會兒。
她才反應(yīng)過來,他這句話,既像是在罵她,又像是在夸她。
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涌上心頭,沖淡了心底的恐懼。
她看著劉清明,說:“至少,我媽是可信的?!?/p>
劉清明問:“謝家大院,現(xiàn)在還是你媽說了算?”
謝語晴點頭:“對。小勇走失后,我媽整個人都垮了,差點就沒挺過去。她是這個世界上,最疼愛小勇的人之一?!?/p>
劉清明說:“那就好?;厝ヒ院?,把這些分析,原原本本地跟你母親說清楚。她經(jīng)歷的風(fēng)浪比你多,她會明白的?!?/p>
謝語晴看著他,突然問:“所以,在你眼里,我還是個笨蛋?”
沒等劉清明回答,她又自已喃喃地說:“我的確很蠢,差點就把我的孩子弄丟了。”
劉清明說:“語晴姐,我沒有指責(zé)你的意思。只是在這種時候,你身在局中,未必能做到客觀。旁觀者的視角,或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?!?/p>
謝語晴輕輕笑了笑,這一次,笑容里多了幾分釋然。
“以后不會了?!?/p>
兩人的交談中,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不遠處的小勇。
孩子在滑梯上和新伙伴們玩得很開心,臉上是純粹的快樂。
因為在這里,沒有人會叫他野孩子,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。
就在這時,一個男子的聲音,突然在他們身后響起。
“請問,你是劉清明先生嗎?”
劉清明和謝語晴同時回過頭。
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,正站在他們身后幾步遠的地方。
劉清明心里一凜。
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的靠近。
這是怎么回事?
難道,對方是個高手?
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(xiàn)的中年男子。
對方顴骨突出,身形中等,相貌平平,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。
但正是這種普通,反而讓劉清明更加警惕。
好像書里寫的那種絕頂高手,就是這樣的描述。
他說:“我不認識你?!?/p>
中年男子沒有在意他的冷淡,一指身后的方向。
“可否移步,有人想見你?!?/p>
劉清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。
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大眾轎車。
不是國內(nèi)最常見的桑塔納,也不是新出的2000型,而是一款國內(nèi)十分少見的車型。
劉清明問:“誰想見我?”
中年男子說:“你過去就知道了。”
劉清明還沒說話,一旁的謝語晴先開口了。
她的聲音冷了下來,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。
“什么人?”
“讓他自已下來說?!?/p>
“劉清明是我的貴客,不是你們隨便哪個阿貓阿狗,都能招之即來,呼之即去的?!?/p>
中年男子被她這番話噎得一愣。
他顯然沒想到,這個看起來溫婉的女人,說話會如此不客氣。
他遲疑了一下,說:“謝大小姐?”
謝語晴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。
“沒瞎就滾?!?/p>
中年男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,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。
他對著謝語晴微微躬了躬身,快步退回到那輛大眾車前。
他彎下腰,對著車里的人低聲說了幾句什么。
片刻后,后排的車門打開了。
中年男子立刻伸出手,用手掌擋在車門頂上,為下車的人護著頭。
劉清明看到,一個年紀更大的男子從車里走了下來。
他穿著一身合體的中山裝,頭發(fā)梳理得一絲不茍,雖然有了年紀,但身板依舊挺直。
他邁開步子,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。
謝語晴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她似乎認出了來人。
她側(cè)過頭,低聲問劉清明:“蘇金成找你干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