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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7章 皇嗣夜入定陽城

當日晚,幾萬人在城外搭起簡易帳篷,就在泥濘里狼狽過夜。

用周徹的時間來算,這是他離開晉陽的第四天晚。

第五天,定陽城內外依舊沒有變動,城內搬出了糧食,城外則將帳篷的防雨性能提上去。

讓外面的雜胡牛馬住的舒服點,這收拾軍心的起碼條件。

不過……雨天泥地,這是如何也難以彌補的事情。

外面時有抱怨之聲,但雜胡們開始安分了下來,沒有人再繼續(xù)奔逃了。

至于原因,便是漢軍似乎真的趕不過來了……至少短時間對自己等人是沒有威脅了!

這對于一路逃竄的他們而言,是難得的放松時間,苦就苦一些吧!

——周徹離開晉陽的第五日,下午時分,有快馬跑到了神池。

呼延賀蘭布局定陽,抓的最緊之一的便是‘通訊’。

他每隔一百五十里左右設置多個暗驛,以使人停馬停信不停。

如此,便能最快掌握前線消息,并下達指令。

再大的布局,總是離不開對細節(jié)的掌控。

消息送來時,呼延賀蘭正在探望梁乙甫的傷勢。

按照原計劃,他們本打算將梁乙甫直接送回西原去。

但如今定陽、雁門兩處開戰(zhàn),雖沒有達到道路阻隔的地步,但誰也不想讓梁乙甫冒險。

畢竟這位太子……著實點背了點。

說話之間,梁乙甫猛地咳嗽一聲,使自己聲音沙啞起來:“我沒什么事!”

他捏著被褥,眼睛里透著刻骨的恨,抬頭望向呼延賀蘭:“周徹那怎么樣?”

“定陽之事,一切按計劃進行?!焙粞淤R蘭成竹在胸,道:“只要周徹不會突然回頭,那他必然上鉤。”

“王子!”

急訊來到了門口。

呼延賀蘭還沒發(fā)話,梁乙甫便道:“進來說!”

呼延賀蘭望著來人點了點頭。

“是!”

那人身上還帶著雨珠,臉上卻寫著興奮:“呼延豹三部已達到預設位置,對周徹大軍展開了圍勢?!?/p>

聞言,呼延賀蘭會心一笑。

“太好了!”

梁乙甫激動的一捶床,許是扯動了傷口,疼的他一陣呲牙。

“還有一事?!眮砣私又溃骸昂粞颖f,敵軍分兵,陳兵萬人左右,擋在了他的前頭;另有一支騎兵,正往西奔襲而去?!?/p>

“嗯?。俊?/p>

梁乙甫立即望向呼延豹:“這是何意?”

“無他?!焙粞淤R蘭一笑:“網中之魚,妄想吞餌罷了。”

梁乙甫身體直起來了些:“可會脫網?”

“太子放心,網外還有牢籠,他走不脫!我這便去布置!”

呼延賀蘭從此處離開,并立即召集神池內的西原高層,對此展開軍議。

在輿圖上,他清晰的將眼前局勢畫出。

“如果周徹要分兵,絕對不會只分兵一處?!?/p>

“其余兩處的消息應已在路上。”

“周徹的意圖很明顯,他分兵四路,三路阻攔我軍,另一路直取定陽?!?/p>

“他這是孤注一擲!”有人冷笑,道:“妄想吞餌,那得他有這個能耐!”

“是的?!焙粞淤R蘭點頭,道:“韓問渠是魚餌不假,但定陽可不只是魚餌。”

窗外雨聲不止,呼延賀蘭笑道:“恰逢大雨,他要行突襲之策,便更難了。”

“我有一問。”忽有女聲飄起。

呼延賀蘭一愣,隨即道:“郡主請講?!?/p>

“現在是下雨了,所以周徹很難在短時間內抵達定陽城,對不對?”

“不錯?!?/p>

“可在你布局之時,你未曾料到現在的定陽會下雨、周徹會因此阻礙,連吃定陽都是問題,對不對?”

“不錯。”

“所以,在你原本的謀劃中,定陽是可以給周徹吃下去的。”蕭焉枝直指重點:“你還有后手,是什么?”

呼延賀蘭愣了片刻,隨即撫掌贊道:“郡主真是聰慧!天機不可泄露,且容我賣個關子?!?/p>

呼延賀蘭朗聲一笑:“請郡主靜等兩日,我便將周徹頭顱奉上,為郡主解氣!”

他轉過身,在大邱河西側劃下一道豎線:“沒有其他事的話,諸位可以自行去忙?!?/p>

眾人離開。

呼延賀蘭這才招手將人喚來:“三王快到了?”

“這個時間,應該快了?!?/p>

他將輿圖收了起來,交給來人:“安排最近的萬騎,沿此河橫斷,設下埋伏,靜待周徹往東回逃,守株待兔。”

“是!”

神池城內,一間收拾的極干凈的房屋內。

蕭焉枝在桌前出神許久。

她幾次將筆提起、放下。

最后,她還是提起了筆,在紙上寫下三個字:速脫身!

“郡主可在?”

就在這時,門外忽傳來呼延賀蘭的聲音。

蕭焉枝猛地抬頭,美目中閃過一抹驚色。

情急心虛之下,她將紙條迅速塞入口中,一口吞下。

不一會兒,婢女領著呼延賀蘭進來。

“呼延王子有事?”蕭焉枝問。

“沒有其他事情。”呼延賀蘭搖頭,道:“此前郡主所言,確實屬實,非我有意隱瞞郡主,只是事以密成,還望郡主見諒?!?/p>

蕭焉枝輕‘嗯’了一聲。

“郡主?!焙粞淤R蘭再度開口,道:“周徹能力,你我都已領教過了,就我來看,除去此人,遠比勝漢軍一兩場、或是奪下一兩個郡更為重要?!?/p>

“換句話說,周徹不死,我們很難吃下并州,所做的一切,都將前功盡棄?!?/p>

蕭焉枝橫眼看他:“你在懷疑我?”

“不敢!”呼延賀蘭嘆氣,道:“郡主知道為了并州,陛下和大原各族傾注了多少心力?!?/p>

“當然知道,你們甚至不惜射我一箭!”

呼延賀蘭一滯,而后慚愧低頭。

蕭焉枝手指門外:“滾出去!”

“郡主息怒?!?/p>

呼延賀蘭告罪,轉身離開。

唯剩蕭焉枝坐在屋里,陷入了長久沉默。

而后,她又一次提起筆:舍軍而走,性命可全。

呼延賀蘭一離開此處,即刻召來心腹:“派人盯著此處,若有人出來,只在城中行走,可置之不理。倘若出城,立即拿下!”

“是!”

——這天晚上,也就是第五日,夜。

韓問渠睡在原屬于江令的最大房間、聽著窗外的雨、摟著江令的愛妾,睡得格外的香。

當然,愛妾是江令主動獻上來的。

他不止先給了韓問渠,宇文汗魯那也一樣安排了。

然而,很久沒有睡過這么香的韓問渠,突然從夢中驚醒。

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夢。

夢到他的愛女在油鍋中翻滾,向他伸出手來;韓問渠下意識將手遞了出去,想叫女兒拽出鍋來。

可就在伸手的剎那,愛女身影恍惚,猝然變成了披甲大漢。

大漢一聲怒喝,奮力一拔,韓問渠嘭的一聲,身體中竟撕開一陣血雨來!

他猛地坐了起來,額頭上遍布冷汗,大口喘著氣。

“大王?!?/p>

那個嬌俏的女人摟著他,聲音軟綿綿的:“大王是做了噩夢嗎?”

“是,好生可怕的夢?!表n問渠面色煞白。

作為修過易經的儒生,他對這種事還是極為相信的。

此夢必有所召……難道自己將犯血災之厄???

“大王勿驚?!?/p>

婦人輕揉著他的心口,安慰道:“長途跋涉后歇息下來,人是會驚夢的,這是常態(tài)?!?/p>

“如此嗎?”

“是的,奴家也有過?!眿D人輕笑一聲,道:“要不要奴家?guī)蛶痛笸???/p>

“來吧!”

不知道狀態(tài)不行,還是年紀太大,小婦人努力了很久,韓問渠始終提不起心思。

他嘆了一口氣:“睡吧!”

他自己也躺了下去,卻怎么也睡不著。

窗外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。

這么大的雨,想來江令在外睡得也不安穩(wěn)。

要不要借機作秀一番,去安撫安撫那些人?

畢竟,自己能不能活,還要仰仗這些人。

聽說周徹體恤下屬,自己卻從未做過這些事,或許這正是自己會走到這一步的原因?

他猶豫了一下,終究還是沒有起來……他老了,外面太冷了,又濕又冷。

難道那些人,真會因為自己做了這一二微不足道的事,便能攔住周徹嗎?

還是睡吧。

抱著這個香噴噴的婦人,今晚左右還是舒坦的。

“??!”

他剛閉上眼,卻又猛地睜開。

夾雜在錯亂的雨聲中,耳畔竟隱約傳來哀嚎之音。

“怎么回事???”

漢軍來了?!

他驚惶不已,甚至將再次睡著的婦人推醒:“你可聽到外面的殺聲與叫喊聲?”

婦人搖搖頭,睡眼昏沉道:“沒有,大王您是太勞累了。”

韓問渠怎么也睡不著了,立即披衣起身,于門口呼人過來:“可曾聽到殺聲?”

“只聽到雨聲?!?/p>

夜里,人皆疲乏,殺聲遠遠掩在雨聲中。

非敏感細膩之人,難以聽出。

“晉王?!?/p>

有西原的將領鄰韓問渠而住,他的職責是和宇文汗魯一塊保護韓問渠,被驚醒后便趕了來:“周徹離的還遠,便是他擺脫了幾位的圍追堵截,在這大雨天要趕到此處,少說也得三五天時間?!?/p>

“是的……是的!”韓問渠點頭,繼而又搖頭:“不對……不對的,這殺聲不會錯的,莫不是城內有人造反了?”

“這……”對方蹙眉,都想逮著韓問渠罵上一頓了。

奈何呼延賀蘭有言叮囑在先,西原上下都對韓問渠頗為禮重。

“你替我去告知宇文將軍!”韓問渠道。

他怕不是要瘋了……那將內心罵著,卻也無奈,只能去找宇文汗魯。

宇文汗魯在床上翻了個身,眼都沒睜開,指著來人就是一頓痛罵:“他糊涂怕死,你也跟著糊涂了?這大雨瓢潑的,哪來的漢軍?”

“周徹離咱們多少路,你心里也沒數嗎!?”

“烏延那些人,周徹沒來,他們敢反?找死不成!”

“奔波這些日子,他不歇我還要歇呢!”

罵了一通,宇文汗魯轉了回去,又是鼾聲如雷。

沒辦法,他是真的累,就體力而言,他比韓問渠還要累。

太原破前,他負責圍剿王頡,還讓趙佐弄下了馬。

雖然受傷不深,可緊接著又去東邊羊尾關事……而后匆匆回轉,追上韓問渠,護他來此。

我容易么我???

宇文汗魯不動,那將干脆也不去見韓問渠了,自己回了房休息。

韓問渠依舊睡意全無,兀自坐在門檻上,望著夜里的雨:“莫非真是我幻聽了么……”

城外,雨血亂灑。

全軍自周徹往下,接連冒雨奔襲兩日一夜。

中途雖有過短暫歇息,但那對于這個程度的奔襲而言,是遠遠無法支撐軍士恢復精力的。

可以說,但凡周徹的威望稍弱一些、軍中士氣低一些,他們都沒法走到這定陽城下。

當全副武裝、眼睛通紅、因疲憊而頭昏腦漲的漢軍終抵此處,出現在城外亂糟糟的營地時,所有的疲憊化作了嗜血的癲狂!

根本不需要將校們做動員,北軍和河東騎士便一擁而上。

趁著還有力氣在,他們必須盡快砍死對手。

于是乎,癲狂的漢刀探進了帳篷,撕啦一聲扯開,露出當中光溜溜的雜胡和叛軍們。

不是癖好獨特,而是他們的衣裳早就被雨水打濕了,黏糊糊的貼著身難受。

帳篷是防水的,夜里將衣服一剝,十幾個光溜溜大漢擠在帳篷里,可以暖和許多。

帳篷驟然被撕,冰冷的雨水潑了進來,將抱在一塊的眾人驚醒,發(fā)出不滿的喝罵聲。

罵聲還沒有停下,等不及的漢刀便斬了下來。

揮刀的漢軍迫切又不耐,就像是居高臨下的屠夫,面前躺了一砧板的肉。

他什么也不顧,只是連連揮刀切著。

夜里滾燙的血潑了出來,攪進了泥水中!

“?。 ?/p>

遭襲者這才反應了過來,連忙睜眼。

借著城上依稀避雨燈,下面還有一點光線,他們瞧見一個個身材高大的黑影持刀巡于營中,瘋狂劈砍。

雨夜里,這些人就像幽冥來的索命陰兵!

雜胡和叛軍們脫得光溜溜的,兵器都找不著,如何抵抗?

只能滿地亂爬,嚎聲一片。

起初,赤延菹和屠將都向周徹請命對烏延族寬恕處理。

周徹也答應了。

負責執(zhí)行的丁斐、齊角也答應了。

可一開殺后,赤延菹兩人自己也無奈嘆了一口氣。

叛軍就像泥地里翻滾的泥鰍,夜里可見度又低,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烏延族的營,只能亂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