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昔哲終于點頭,接過藥丸喂給青年,然后輕輕給他捂好被子。章昔哲一直坐在床邊,目不轉(zhuǎn)睛注視著青年。蕭林風和阿才退到一旁,默默祈禱。
一盞茶過后,青年呼吸漸趨平穩(wěn),章昔哲摸了摸他的額頭,終于松了一口氣:“這藥確實好,軒兒退燒了?!?/p>
蕭林風想,這是碧霄宮特制的藥丸,別說風寒,就是內(nèi)傷或者尋常中毒,也能藥到病除。章公子若連續(xù)服用這幾粒藥丸,恐怕體質(zhì)都會改善不少。
章昔哲望向蕭林風,行了一禮:“多謝蕭公子,此恩無以為報?!?/p>
蕭林風有些措手不及,連忙扶起章昔哲:“章伯言重了,舉手之勞而已?!?/p>
章昔哲安頓好兒子,和蕭林風回到客廳。蕭林風又談起了天摩大師,但章昔哲卻故意岔開話題,顯然是不愿意再和他談論此事,蕭林風心領神會,便不再多言。
兩人相對而坐,茶香裊裊,氣氛卻略顯沉重。蕭林風心中明白,章昔哲的無奈不僅源于兒子的病情,更在于對時局的無力。天摩大師和那些信徒,如同眼前的茶霧,彌漫而又難以捉摸。
蕭林風告別章昔哲,漫步在長街之上,心事重重。一陣鞭炮聲驟然響起,打破了他的思緒。
蕭林風循聲望去,街角處一戶人家正在門口招呼客人,見到路人就派發(fā)一塊糖果,引得小孩子爭相搶奪。那戶人家門前掛著紅燈籠,喜氣洋洋,顯然是在慶祝什么喜事。
蕭林風走過去,也接過一塊糖果,輕輕剝開糖紙,放入口中,甜味在舌尖蔓延,憂慮頓時減輕了幾分。他朝屋內(nèi)望去,只見一對打扮得體的男女正在笑臉相對,那個女子正是法會上求取姻緣的少女,如今看來是和心上人定親了。
蕭林風揉揉眼睛,確定是那女子無疑。他驚得怔住,天摩大師賜的符竟然如此靈驗!但事實越是靈驗,他對天摩大師越是懷疑。
蕭林風魂不守舍走進一家餐館,要了一碗熱湯面,機械地攪動著筷子。湯汁的蒸汽模糊了視線,心中卻思索著天摩大師。
這時候,兩個官差走進餐館,大聲喝道:“店家,交稅了!”
餐館老板迎上前,苦著臉:“差大哥,半個月前不是已經(jīng)交過稅了,怎么還要交?”
“你昨日吃了飯,今日為何還要吃?少廢話,拿錢來!”官差不耐煩地催促。
老板彎著腰,低聲說道:“我這是小本經(jīng)營,現(xiàn)在都快入不敷出,哪里有多余的銀子交稅?”
官差冷笑一聲:“官府要給丹召寺修補屋頂,如果耽誤了神僧的修行,天降災禍,你擔當?shù)闷???/p>
老板臉色蒼白,顫聲說道:“小的這就去湊銀子,求差大哥寬限幾日?!?/p>
官差拔出刀:“現(xiàn)在,立刻,交稅!”
“不交稅,拿下做苦力!”
老板雙手顫抖,慌忙從柜臺下取出一個小布包,哆嗦著遞給官差。官差接過布包,掂了掂,冷哼一聲,轉(zhuǎn)身離去。
餐館內(nèi)一片死寂,老板無力地靠在墻上,幾滴淚水從眼角滑落。
蕭林風目睹這一幕,明白了官府的橫征暴斂,心沉到了谷底。他突然覺得面條入口都是苦澀的味道。
蕭林風走到老板面前:“店家,尚州官府就是這樣收稅的?”
老板抹了抹眼淚,嘆道:“尚州官府貪得無厭,百姓苦不堪言。這稅,一年比一年重,日子難過啊?!?/p>
“官府這樣收稅,用來做什么?”
“他們說是維修丹召寺,供養(yǎng)神僧,誰知道呢!”老板越說越氣憤,“我看他們是借著神僧的名號肆意斂財才是!”
蕭林風想到華麗無比的丹召寺,說道:“我聽說是尚州百姓捐贈銀錢蓋的丹召寺,可屬實?”
老板嘆了一口氣:“就只有幾個富商捐了幾百兩銀子,其余的錢,全是讓我們商家、田戶交了三倍的稅而來的,當年蓋寺廟差點把我逼得破產(chǎn)。我以為官府收一次錢就夠了,誰知他們每個月都變著法子收稅,這日子真的沒辦法過了,尚州的百姓也找不到申訴的地方?!崩习逭f著,眼淚再次滑落。
蕭林風握緊拳頭,臉色沉郁,心中怒火中燒:如此盤剝,百姓何以為生?官府,神僧……
夜黑風高,蕭林風再次溜進了丹召寺后禪院。他見一名留著胡須的男子,在僧人帶領下,走進了天摩大師的禪房。隨后,僧人輕輕合上房門,退出門外,窗戶上映出兩人的身影。
蕭林風見外面無人,屏住呼吸,貼近窗邊,把窗戶紙戳了一個小洞,窺見天摩大師正與男子面面相對,神情嚴肅。
男子手中握著一卷冊子,聲音低沉:“大師,尚州稅銀已如數(shù)籌齊,這下你該滿意了吧?!?/p>
天摩大師微微一笑:“有勞嚴大人,這筆銀子我們按照老規(guī)矩分成?!?/p>
蕭林風明白了,原來這個男子就是當今尚州府尹嚴壽,官府橫征暴斂就是為了中飽私囊。官府與僧人勾結(jié),層層盤剝,百姓何來活路?
蕭林風氣得胸口悶痛,手握成拳,指甲嵌入掌心。他強忍憤怒,繼續(xù)偷聽:“這次恐怕不行了,上頭多要了兩成。”
天摩眉頭微皺:“兩成?那我們的利益豈不受損?”
嚴壽苦笑:“上頭壓得緊,只能如此。”
天摩沉默片刻,冷聲道:“既然如此,便再加一層稅,讓百姓多掏些?!?/p>
嚴壽笑道:“大師,沒想到你比我還貪心,如此斂財,不怕激起民怨?”
天摩得意一笑:“尚州的百姓,只需以神佛之名,便可任意擺布?!?/p>
嚴壽哈哈大笑:“你一個假和尚,倒是比我這個真府尹還威風,我可是羨慕得很吶。”
天摩嚴肅起來:“大人哪里知道,為了當這個番僧,我讀了不少佛教典籍,說不定學識比很多真和尚都要高深。”
嚴壽點頭稱贊:“難怪你能把尚州百姓哄得團團轉(zhuǎn),沒點東西還真不行。”
“哈哈哈!”
兩人得意而笑,蕭林風卻心如刀絞,恨不得立刻沖進去將這兩人繩之以法。但他知道事關重要,沒有萬全之策,絕不能輕舉妄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