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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七十二章 全殲

朽木的哀鳴停止了。

取而代之的,是子彈鑿進木芯,沉悶又密集的噗噗聲。

每一聲,都讓橫倒的巨木劇烈顫抖。

震動順著冰冷的凍土,傳進李山河的胸膛。

木屑和腐朽的碎末暴雨般灑在他的頭頂和后頸。

雪水順著衣領(lǐng)滲入,他卻只感到皮膚下奔流的滾燙血液。

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,鉆進耳膜。

朽木的氣味混著硝煙,嗆入鼻腔。

這道屏障,正在被對方狂暴的火力一寸寸分解。

它隨時會化為齏粉。

不能再等。

動!

這個念頭在腦中炸開,清晰得蓋過了槍聲。

他的大腦在子彈的呼嘯中,冷靜得如同深冬的寒冰,整個戰(zhàn)場的畫面被拆解成無數(shù)流動的細節(jié)。

“彪子!”

李山河用盡胸腔里所有的空氣,吼聲撕裂喉嚨,帶著一股血腥氣。

“給老子扔個香瓜子!”

“三點鐘方向!那棵最粗的白樺樹底下!”

雪堆里傳來一聲甕聲甕氣的嘶吼,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黑熊。

“得嘞二叔!”

幾乎就在彪子回應(yīng)的瞬間,另外兩個方向,槍聲炸響!

砰!

砰!

李衛(wèi)東和二爺?shù)墨C槍同時開火。

沉悶的槍聲像是兩記攻城的重錘,狠狠砸在對方的火力點上。

一發(fā)子彈將一棵樹后的敵人打得悶哼一聲,槍聲瞬間啞火。

另一發(fā)則在他同伴身前的雪地里炸開一蓬雪霧,迫使那人下意識縮頭。

就是這一秒!

這轉(zhuǎn)瞬即逝的一秒!

彪子山一樣的身軀,從雪堆里悍然挺起。

他手臂上的肌肉墳起如山丘,手里死死攥著一個黑乎乎的鐵疙瘩。

六七式木柄手榴彈。

在東北這片黑土地上,它有個更親切的名字——香瓜子。

沒有半分遲疑。

彪子拇指扣開后蓋,食指勾住拉火環(huán),向后猛地一扯。

嗤——

引信燃燒的輕微聲響,被槍聲徹底掩蓋。

他身體后仰,腰腹擰緊,整個人繃成一張強弓。

手臂如同古代的投石索般掄圓了,用盡全身的力氣,將那顆寄托著三人希望的“香瓜子”,狠狠甩了出去!

手雷在灰白色的天幕下,劃出一道決絕的黑色死線。

它的落點,精準(zhǔn)地指向那棵最粗壯的白樺樹。

對方最兇悍的兩個火力點,就藏在那里。

“臥倒!”

李山河再次暴喝,聲音已經(jīng)嘶啞。

他整個人蜷縮起來,雙臂死死護住頭顱。

轟——!

一聲炸雷般的巨響,吞噬了山林間的一切。

大地猛地一跳。

滾燙、狂暴的氣浪,裹挾著泥土、積雪、斷枝和無數(shù)細碎的鋼珠鐵片,化作一道死亡扇面,向四周瘋狂席卷!

那棵需要成年人合抱的白樺樹,發(fā)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
樹干從半腰處,被硬生生炸斷!

上半截巨大的樹冠帶著漫天碎葉,轟然砸落,激起千層雪。

兩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,從爆炸中心傳出,隨即被爆炸的余音徹底撕碎、吞沒。

就是現(xiàn)在!

爆炸掀起的煙塵雪霧,是最好的掩護。

李山河動了。

他沒有起身,而是從那截瀕臨散架的枯木后,以一個迅猛至極的姿態(tài),翻滾而出。

身體還在雪地上滾動,他懷里那支冰冷的五六半步槍,已經(jīng)端平。

翻滾停止的剎那,他順勢屈膝。

身體壓低。

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半跪姿勢,穩(wěn)如磐石。

槍托,死死抵住肩窩。

他的視線穿透尚未散盡的硝煙,穿透彌漫的雪霧,瞬間鎖定了一個目標(biāo)。

一個敵人正從樹后踉蹌著探出身子。

那人滿臉是血,耳朵里嗡嗡作響,被沖擊波震得七葷八素,正端著槍茫然四顧。

李山河的瞳孔里,只剩下那張寫滿驚恐與迷茫的臉。

準(zhǔn)星。

眉心。

一線。

手指,扣下。

砰!

五六半清脆的槍聲,在爆炸的余音中,如同一聲冷酷的宣判。

一顆滾燙的子彈旋轉(zhuǎn)著,呼嘯著,鉆進了目標(biāo)的眉心。

一蓬血霧,在他腦后炸開。

那人的身體猛地向后一仰,手里的槍脫手飛出,直挺挺砸進雪地里,發(fā)出沉悶的一聲“噗通”。

戰(zhàn)斗的節(jié)奏,在這一槍之后,徹底崩盤。

“干得漂亮!”

李衛(wèi)東在巖石后發(fā)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吼,手里的老式獵槍再次噴吐火舌。

砰!

一個正準(zhǔn)備調(diào)轉(zhuǎn)槍口的敵人被打中肩膀,慘叫著撞在樹上。

剩下的敵人,崩潰了。

他們的協(xié)同,他們的火力壓制,他們引以為傲的叢林作戰(zhàn)技巧,被四個他們眼中的“土鱉”,用最原始、最野蠻的方式,撕得粉碎。

一個敵人心理防線垮塌,扔掉槍,驚恐地尖叫著,轉(zhuǎn)身就跑。

他只想離開這個修羅場,越遠越好。

一直沉默如雕塑的二爺李寶田,終于再次有了動作。

他依舊藏身在那個毫不起眼的土坡后,姿勢從戰(zhàn)斗開始到現(xiàn)在,幾乎沒有變過。

穩(wěn)。

穩(wěn)得讓人心頭發(fā)寒。

他緩緩移動槍口,跟著那個奔逃的身影,預(yù)判著對方的路線。

砰!

單管獵槍發(fā)出沉悶的怒吼。

雪地里瘋狂奔逃的身影,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,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倒。

他在雪地上滑出好幾米遠。

后心位置,一個恐怖的血洞正在不斷向外涌出鮮血,迅速染紅了一大片雪地。

他掙扎著抬了兩次頭,最終無力垂下。

再無聲息。

槍聲,停了。

整片白樺林,重新被死寂籠罩。

只有風(fēng)吹過光禿禿的樹梢,發(fā)出嗚嗚的聲響,像是在為剛剛逝去的生命哀悼。

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,混雜著硝煙和泥土的氣息,在冰冷的空氣里盤旋。

李山河緩緩站起身,槍口依舊保持著警戒,冷靜地掃視著一具具尸體。

彪子從雪堆里爬了出來,拍掉身上的雪,一雙銅鈴大的眼睛里,閃爍著嗜血過后的興奮。

李衛(wèi)東也從巖石后走了出來,他臉色有些發(fā)白,嘴唇發(fā)干,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。

二爺李寶田,是最后一個站起身的。

他佝僂著背,腳步很慢,踩著雪,一步一步,走到一片還算干凈的雪地前。

老人喉結(jié)滾動,胸膛起伏。

“呸!”

一口帶著暗紅血絲的濃痰,被他狠狠吐在潔白的雪地上,格外刺眼。

“他媽的,這群小鬼子?!?/p>

老人嗓音干澀,字句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,蘊含著刻進骨頭里的恨意,和一種說不出的暢快。

“老子擱五里地外,都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子人渣的臭味兒!”

他轉(zhuǎn)過身,看向李山河,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上,竟然浮現(xiàn)出一絲孩子氣的炫耀。

“這回兒回去,我得跟你爺和你三爺好好吹吹牛逼?!?/p>

“沒尋思我這把老骨頭,還能有機會再打一回鬼子!”

話音剛落,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。

那雙渾濁的老眼,陡然變得鋒利,指了指前方倒在雪地里的尸體。

“山河,彪子?!?/p>

“你倆上去。”

“挨個兒,兩槍胸口一槍頭?!?/p>

“別留活口?!?/p>

“我跟你們?nèi)ィ ?/p>

李衛(wèi)東的腎上腺素還在奔涌,聞言想也不想,就要往前沖。

啪!

一聲清脆的爆響。

二爺反手一個大脖溜子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抽在了李衛(wèi)東的后脖頸上。

“你湊啥熱鬧!”

李衛(wèi)東被打得一個趔趄,險些栽倒,他捂著火辣辣的脖子,滿臉錯愕。

二爺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
那眼神里的威嚴(yán)和不容置喙,讓李衛(wèi)東瞬間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,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。

老頭兒的視線重新落回到李山河和彪子身上,聲音沉穩(wěn),不帶一絲波瀾。

“讓他們倆去?!?/p>

“年輕人,多見見血,沒壞處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