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實在是兜不住說謊。
蔣弈身體還沒恢復,半夜叫他接自己離開,他也以為對方是要回蔣家莊園的。
沒想到,男人竟然是回公司附近。
之前為了方便蔣弈休息,公司旁邊留了兩套獨棟公寓,隨時供他休息或者接待一些重要客人。
布置雖然較為簡單,整體就像是公司前廳一樣,但每天有人打掃整理,極其干凈舒適。
路上,阿旭一直旁敲側擊,想詢問些緣由。
但還沒開口就都夭折了。
蔣弈只吩咐他準備些東西,這些天他就住這邊。
既不回家,也不回去江染那兒。
路上就全程閉目養(yǎng)神,氣場陰沉得讓人窒息。
直到江染發(fā)來消息詢問,阿旭才證實了自己猜測。
兩人這是吵架了呀?
看來天底下沒有不吵架的夫妻,就連蔣弈和江染這對甜得發(fā)昏的新婚夫婦也避免不了。
蔣弈安頓下來后,就讓阿旭離開了。
臨走前還叮囑他不許多說半個字。
他明白蔣弈的意思,這事兒尤其是不能讓江染知道。
其次,吵架總是會令家里人擔心,也不能讓老太太他們知道。
所以阿旭收到江染的消息,也只能順著話往下說了。
他故意強調蔣弈身體不舒服,想著江染一定會主動找蔣弈。
但聽江染詢問自己詢問得這么起勁,他總覺得這事兒好像沒這么簡單。
算了,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。
總不能吵架一次就離婚吧?
江染一夜沒睡好,第二天本來該是請假休息的,折騰到了中午還是去了公司。
有幾個項目今天過會,她反正也沒事,就去聽聽。
可是直到會議全部結束,一天不知不覺過去,江染都沒聽出個名堂來。
夏南拿著會議報告找到她的時候,江染看著上面的數據資料,只覺得相當陌生。
“江染姐,你不是要休假幾天,今天不是不來公司了嗎?”
夏南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。
“嗯,有些東西沒整理完?!苯镜曢_口。
夏南這才仔細看到江染的臉色不好,黑眼圈很明顯。
還有她的手,居然包著嚴嚴實實的繃帶。
剛才開會的時候難怪她一直用袖子擋著什么。
見狀,夏南又擔憂地問了江染。
江染只說是昨天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自己。
“蔣總是不是也心疼壞了,反正家里的飯也不用你做,江染姐,你以后還是別碰這些了吧?!?/p>
夏南把江染當做崇拜的目標。
在她心中,江染的手那么好看,根本不應該為任何做羹湯。
哪怕對象是蔣總。
那也不行。
“好?!?/p>
江染淺淺勾唇,但笑意勉強。
“要不,你現在就回家休息吧?今天這些會議紀要我把重點摘出來,隨時發(fā)給你?!?/p>
“謝謝你夏南,我晚點就走。”
她當然想要休假,只是……蔣弈都走了,她要陪的人都不在了,她在家里待著反倒成了一種折磨。
來公司,不過是為了轉移一下注意力。
夏南看出江染想要自己待著,也只能壓下擔憂,提醒她身體優(yōu)先,就出去了。
辦公室內安靜下來。
江染也泄氣般趴在了桌子上。
她掏出手機,悻悻看著漆黑的屏幕。
沒有一條消息,沒有一通電話。
他這會兒……有在好好休息嗎?
又蔣奶奶他們在,應該會把他照顧得很好吧。
江染本該覺得很生氣的,可腦子里冒出的情緒,竟大多是擔憂和不安。
甚至于,她都有些后悔自己昨晚跟對方置氣了。
可是……
蔣弈不舒服,難道她就好受嗎?
什么叫做她后悔了,他們到此為止?
什么叫做給她機會離開?
聽到男人冷言冷語跟她說這些,江染覺得自己差點心都碎了。
是他口口聲聲說著互相信任,可遇到問題,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質疑她、推開她。
都不問問她到底怎么想?
就算她要走,難道他就不能堅定地挽留她嗎?
況且,她的心意,明明跟他說了那么多遍。
思及此,江染就氣。
……不僅僅氣他,也氣自己。
與此同時,蔣弈也同樣看不進去工作。
醫(yī)生例行來聽診,發(fā)現男人的心率有些不暢,眉心緊皺著。
阿旭在一旁緊張極了,“醫(yī)生。這些天我家先生感覺良好,是不是沒什么大問題了?”
“藥按時吃著?”
“對,藥按時吃的,每天先生夫人都會打電話給我。”
阿旭故意提起江染。
蔣弈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變化。
“那就怪了,昨天驗血報告看著一切都還在正常值,你也沒什么不舒服嗎?”
醫(yī)生觀察著蔣弈的臉,覺得他是不是沒有休息好。
內傷調養(yǎng),最重要的還是休息。
藥已經用得最頂級了,調養(yǎng)也得保持心情暢快。
“有?!笔Y弈低聲,手掌不自禁地摸起了手機,“心悶,氣短,隱隱作痛?!?/p>
即便做好了江染也許可能會離開自己的準備。
也將話都說出去了,可這一刻,他還是想要反悔。
從前舒寧離開的時候,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,現在,這是報應了嗎?
“不應該啊,那給你開點速效救心丸?但是不能多吃。稍微吃一吃就行?!?/p>
醫(yī)生一邊說,一邊暗自分析。
“醫(yī)生,我看,咱們就是說,有沒有可能是心???”
阿旭見蔣弈根本不像是在認真回答問題,不免提醒了一句。
他最了解自己家的先生,他此刻的樣子哪里是病痛,分明是傷心。
只是蔣弈從不將情緒寫在臉上太明顯,冷漠就是他的極致。
“心?。俊?/p>
醫(yī)生詫異幾秒,好像明白了點什么。在阿旭的暗示下沉聲又道:“這……如果是心病,心病得有心藥醫(yī),蔣總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結,不如早點解決的好。”
“我累了。想休息?!?/p>
蔣弈側身,眼睛閉起。
阿旭見狀也只能帶著醫(yī)生先出去了。
人走后片刻,蔣弈的手機震動起來,他身子微震,睜開的眼底劃過一絲清明。
連來電都沒看清楚,就接了起來。
“喂?!?/p>
“乖孫子啊,今天你還好嗎?”
是蔣奶奶的聲音傳了過來。
剛剛激動了一下的心,又沉了回去。
蔣弈愣了幾秒,嘴角不禁揚,暗笑自己有點妄念了。
“嗯,昨天對不起,讓你們擔心了?!?/p>
“哎,昨天的事情都是你爸爸不對!我們回去已經嚴厲地譴責過他了,但是他畢竟是長輩,這么多年了那種惡劣的性子很難改了……你可憐,攤上這么個父親,腦子也不好使。你就別跟他計較了?!?/p>
蔣奶奶的話很無奈,但她是完全站在蔣弈這邊的。
其實事情比她說的還要慘烈。
昨晚回去后,魏雪難過壞了,和蔣振宗大吵一架,甚至提出了離婚。
她這么多年也受夠了蔣振宗的脾氣。
但是出于愛和責任以及對蔣家人的愛護,魏雪總是扮演善解人意的樞紐。
也只有她能安撫蔣振宗倔驢一樣難搞的脾氣。
可現在看到兒女被欺負成這樣,尤其是蔣弈……
明明蔣振宗知道兒子從小就受過創(chuàng)傷,還非要為了自己意氣刺激對方。
害的江染受傷……
回想起昨晚驚險的一幕,魏雪心在還心有余悸、無法接受。
魏雪鬧別扭回娘家,蔣振宗終于慌了,為了怕蔣奶奶和蔣爺爺逼著自己給蔣弈道歉,蔣振宗追去了魏家。
家里上午才鬧完一場,這會兒安靜下來,蔣奶奶馬上就想要去看看蔣弈和江染。
但她知道江染今天休假和蔣弈在一起。怕太早聯系他們打擾兩人。
江染也受驚了,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彌補才好。
現在打這個電話,一來是關心下小兩口,另一個,蔣奶奶也想過去看看江染。
“奶奶,我們……很好?!?/p>
蔣弈違心地開口,“您今天不用過來看我們了,她手上的傷我會照料好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
聽到蔣弈這么說,蔣奶奶也明白,經過昨晚的事情,蔣弈應該是最難受的。
“沒事,那我就過幾天去看你們,江染她昨天很勇敢,但應該也受驚了……你好好撫慰她吧,你們兩個可得好好的?!?/p>
蔣奶奶總覺得有些擔憂。
因為蔣弈今天的語氣過分低沉。
聽上去情緒還是不佳。
蔣弈看過精神科的事情,爺爺奶奶們也是昨晚回家后才聽說的。
他們只知道蔣弈小時候受過心理創(chuàng)傷,所以為人孤僻冷漠了點,表達感情也比較淡漠。
只有蔣振宗和魏雪知道,有一次蔣弈和人起了沖突,曾短暫失控。
后來就被確診為創(chuàng)傷應激,很有可能在無意識的情況陷入暴怒,而產生傷人行為。
當初蔣弈取消訂婚,也是在這件事情之后。
那時候奶奶爺爺還在國外,蔣振宗為了臉面將事情壓下去,找了醫(yī)生咨詢過,蔣弈這種行為雖不可控,但也只是在極端情緒下有小概率會出現。
并不會真的成為一個瘋子。
但如此,還是讓他相當失望。
他不希望蔣家有這么一個瘋子,更不希望這個瘋子是自己的兒子。
他最心愛的女人拼了命生下的孩子,怎么可以這么沒出息?
只因為一些創(chuàng)傷,就自甘墮落,成為一個瘋子?
蔣振宗想不通,從那之后他也不再管顧蔣弈的婚事,繼續(xù)專心于自己的事業(yè)。
兩人間的溝通也從緩和重回緊張,隨時帶著提防、挑剔。
都說蔣弈畏懼父親。
其實蔣振宗心里,更怕蔣弈。
怕他做錯事情,怕他昏了頭……怕他,真的失控。